宋阳波:好趁路迢寻胜境 | SME宝藏教授
编者按
十月份的一个黄昏,笔者怀着忐忑走进宋阳波教授的办公室,但很快,紧张的心情在看见教授办公桌上的空条承太郎手办时消解大半,“原来,教授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二次元。”
暮色四合时,这段漫无边际的谈话已从教授本人的生活、爱好及因远行而生的感触谈到人的成长和社会现象。教授以严谨而不失幽默的回应接住了笔者抛出的任意宏大命题,不疾不徐的话语承载着他的智慧,似乎能将一切庞杂梳理明晰。
本期,让我们一窥宋阳波教授温和而坚实的内心世界,感受他的人生哲学。
宋阳波
香港中文大学(深圳)经管学院副教授
研究领域
博弈论、网络经济学、合约理论、机制设计
所授课程
博弈论与商业策略
纵观宋阳波教授的求学背景,成为一名“经济学学者”好像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,可当被问及“踏上经济学学术研究道路的缘由”时,教授回答道: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或信念,只是很幸运,在选择了这条道路后,途中发现了它的魅力。”
宋阳波教授喜欢《指环王》系列和《JoJo的奇妙冒险》,在他看来,自己走上学术之路的开端,就如作品中那些勇者们一样,在出发之时,并不知道命运将给予自己怎样的身份:抵达孤山心脏的巴金斯,只因为一首歌谣中的愁绪就收拾好了行囊;而一路行至埃及的星尘远征军,出发的理由也只是为了挽救一条岌岌可危的生命。
对于宋阳波教授而言,踏足经济学领域只是一场误打误撞,然而在学习中,他慢慢体察到了专业研究的趣味,更是与自己生涯道路的意义不期而遇。在广袤的经济学世界里,待解决的问题和可探索的分支有太多太多。幸运的是,在求学之路上,宋阳波教授遇见了两位特别的老师,受老师们对经济学理论的热情所感染,宋阳波教授从一个仅能懵懂接受知识的学生,成长为了一个主动探索自己感兴趣的领域的学者。
Jacques Crémer教授远从法国图卢兹经济学院来讲学。在讲座上,他并不只是独角戏式地灌输知识,而是给了在座学生表达意见的机会,这种双向的交流激发了当时坐在台下的宋阳波教授,使他迸发出深入思考的热情。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读书时,宋阳波教授还遇到另一位讲课有趣生动的日本导师——Ichiro Obara教授,他将深奥的理论化作平实幽默的语言,大大增强了学生的学习动力。
就是在这样一种平等交流的氛围中,宋阳波教授逐渐找到了自己最感兴趣且擅长的研究领域——信息。在万物互联的时代,信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,对于宋阳波教授而言,这是他进行社会研究的出发点:人怎样通过所掌握的有限信息做出抉择?在宏观层面上,这些抉择将怎样影响社会发展?与此相关的现象可以大到社会中的政治、经济、法律等等,又可以小到仅与个人或是群体的心理相关……为能更好地理解世界运行的方式,宋阳波教授致力于为诸多“现象”找到对应的解释,在庞杂的信息中找到关键的那把钥匙。
宋阳波教授喜爱的空条承太郎有一句很著名的台词:“道路是自己开辟的。”这正合教授在专业发展中的探索。或许路途中仍有迷茫缠绕于心,但在与世界的一次次碰撞之中,经济学“用一种思维方式来解释世界,为感兴趣的事找到理论的空间”的独特魅力成为了宋阳波教授思索和前行的引路星辰,使他逐渐雕刻出自己期待的未来。
自2020年以来,居家办公和上学成为一种新日常,信息化、智能化的浪潮更快速地席卷了每一个行业。ChatGPT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四次革新,一路高歌猛进,赛博朋克世界观中光怪陆离的魔幻都市似乎已触手可及。“我是否会被人工智能取代?”这一问题开始萦绕在每个人心头,像一场无声的电子海啸。
对作为理论研究学者的宋阳波教授来说,这种变化对日常工作的影响似乎十分有限:“人工智能确实能够大范围地完成一些统计数据的查找与测试,但它们很难提出有见地的问题,且在应用理论做深度分析及表述上亦有局限。”
在宋教授看来,他的日常生活可以被简单三点囊括:漫步在校园中、思考及探究、传授与交流。过去三年,他感受到的最大影响仅在于思考场所发生了一定的改变,以及与其他学者之间的交流有所受限。
相较于生活上的不便,宋阳波教授更关心过去三年对研究的影响:“这几年出现了很多值得经济学研究的现象。比方说在2019年末,人与人,甚至国与国之间对突发的公共卫生事件的应对态度都大不相同。一方面每个人都陷在不同程度的信息茧房里,另一方面处于不同极端的意见会同时存在。在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,这么极端的几种意见会同时存在,而且互不信服,我觉得对于理论学家来讲,这就是一件非常值得研究的事情。”
每个人都生活在不断变幻的世界中,总有不知从何而起的新问题要去面对,于此,或许只有持续的辩证思考,才能为自己打下不致迷失的锚点。
研究之余,宋阳波教授更愿意细呷生活,找寻兴趣的边界。他喜爱美食、打羽毛球,一柜子JoJo手办更是彰显了他“老二次元”的身份。在繁多的爱好中,有两件事令他情有独钟——辩论及旅游。
(宋阳波教授cosplay)
在青年时代,宋阳波教授就接触了辩论,他认为,不管是在私人场合还是公共场合,不论作为个体、组织、还是国家,人与人之间观念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。在一般情况下,人们会选用一种无序的非结构性的方式来解决这种冲突,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恋人之间的吵架。无序的讨论会导致矛盾加大,然而辩论却提供了一个结构性的场合,能令冲突双方就事件本身展开探讨。即便在辩论中,攻守双方的立场都不一定完全正确,但通过在结构性场合下的有序探讨,辩手及观众都能对事物的本质有更深的了解。在宋教授眼中,这就是辩论最可贵的地方。
(宋阳波教授打羽毛球)
在信息化时代里,唾手可得的数据滋养了海量的意见领袖,单方面输出的极端结论带来了更多盲从,减少了人与人之间的有效对话与交流,而辩论却能搭建一个让参与者沉下心来深入交流的平台。在宋阳波教授看来,辩论难得在它鼓励发言,而不强求于获得认同,这要求辩手们更审慎地组织语言,表达观点。
谈到这里,宋阳波教授举出了一个例子:“有一次,我在台上看见观众席里坐了很多小朋友,全都很认真地看着我。我突然意识到,能让孩子们专心听一小时讲话的机会很少。我的心里忽然涌现出某种责任感:要好好讲,要和他们进行坦诚的沟通,而不是煽动和误导。那一刻对我的触动甚至超过了对比赛胜负的执着。”他最后笑着补充道,“当然了,胜负还是很重要的。”
十年辩论对他的意义,可能很难一言蔽之。在辩论场上,任意一个机锋相撞的时刻,都使他 “找到独立于世界之外的精神寄托,强烈的感受到自我的存在”。
与辩论相对,旅行令宋阳波教授感受到“自我存在的消失”。他解释道:“旅行给我带来的趣味,是可以将自己从一种生活中剥离出来,让另一种生活接纳自己,把自己放在一个不同环境和结构里,从而不陷入画地为牢的境地。”
(宋阳波教授旅行照片)
在游客无几的丽江古镇,围着毕剥篝火,与当地人一同欢歌起舞;在风雨欲来、行人寥寥的杭州西湖,独自沿湖散步,一观“淡妆浓抹总相宜”的微微碧波;玉龙雪山脚下,美丽的湖畔,小情侣为了拍下满意的婚纱照焦头烂额......当短暂地踏入不同于日常的另一个环境中时,无论协调或违和,人与自然的关系对宋阳波教授来说全都有趣!
另一次远行则更为长久——在“天使之城”洛杉矶,宋阳波教授花了五年,读完硕士、博士,又成为了一名博士后。那段经历带给他更多的是成长。他曾在自己为游记写的序中提到,“学业与事业的重担始终让自己喘不过气……没有亲近这座城市的余力,久而久之也就失去了触觉的敏锐……”然而大约十年过去了,他却依然能对那段经历中的趣事如数家珍:房东为了贪便宜,忽悠留学生去钻梅西百货的漏洞;两个博士生为了争一个习题课的时段发邮件给全系……五花八门,不一而足。谈到这些好玩中又掺着一点辛酸的经历时,他笑道:“也许成长,就是体会到这个世界远比想象要复杂。”
对旅行与文字的热爱促使宋阳波教授在繁忙的生活中抽出空来,译制自己喜欢的游记,迄今为止,宋阳波教授已经翻译了两本诺曼·刘易斯的游记:《老卡拉布里亚游记》与《正在变化的天空》,在译者简介中,他将自己简单地凝练成一句 “爱好旅行、空想和美食”。
他所译制的游记原著多写自百年前,作者常常大段直引意大利文、法文、拉丁文、阿尔及利亚文典籍……要先深刻理解,再将其用故乡的语言信达雅地表述出来,可谓艰难。一开始,宋阳波教授还需向意大利同学请教,苦学两月余,已能将晦涩的原文译个十不离九。译制这样沧海遗珠般的文本,需要付出大量的努力,但宋阳波教授做这件事并不为名利,而是为提醒他自己,“再艰苦的求索也不至于舍弃旅途中奇妙的风景。”为此,他笔耕不辍,吟游在传说与尘俗之间,体察文明的脉搏,以辛辣而幽默的文字,传颂着他读到的异乡浪漫狂想曲。
美国旅行作家保罗·索鲁认为,旅行“重要的是旅程,而非抵达;是旅程,而非降落。”这与宋阳波教授的观点不谋而合。成长是一场与空间垂直的时间的旅行,在瞬息万变的世界中发现值得为之付出奋斗的人和事,这就是踏上旅途,脚步不停的意义。
宋阳波教授为自己的生活摘选了两个关键词——“迷惑”与“和解”。迷惑在,哪怕世界观业已形成,仍对世上的许多事抱有疑惑;和解在,已能与不确定的世界和平共处。
他说:“这个世界没有想象的那么好,也没有那么坏,重要的是找到与它和平共处的方式,而不是一直重复一些似乎该做,可又不知其意义的事。如果有些事别人都不做,只有你想做,大可以放胆向前。”诚如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所言,“在地狱里寻找非地狱的人和物,学会辨别他们,使他们存在下去,赋予他们空间。”